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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通电！”
“通电！”
“关阀！”
男人们大喊着，似乎是与工厂里无处不在剧烈轰鸣声作斗争，但手里停不下来的工作，更显得这些呐喊是在屈服应和那些巨响。
硬化箱的大门打开，机械臂垂钓着成品零件缓缓移动而出。
这是一张与人等高的金属面罩，没有唇与鼻，两条长方形空洞就是双眼，双眼处虽然透过来面罩后的景象，但仍然给人一种被它紧紧注视的感觉，与这高温难耐，气氛压抑的工厂流水线，相得益彰。
搬运机械零件的孙胜正好与金属面罩正对着，孙胜不知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浑身上下都有些不适。
“抓紧干活！别偷懒！”二楼处传来监工的喊声。
孙胜从发懵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叹了叹气，蹲下身扛起了百来斤的机械零件往前走去。
“操蛋的世界！”孙胜嘴里嘟嘟囔囔。
二楼的监工是苏瓦，五号厂的厂长是他的亲舅舅，所以刚过二十的年龄，就混到了监工的好差事。
看着孙胜虽然表情别扭，但百来斤的东西说搬就搬，没有吃力的模样，苏瓦站在高处白了一眼，嘴里骂着：“傻大个，光有一把子蛮力。”
“头儿，厂长找您。”手下在远处唤了一嗓子。
“知道了。”苏瓦理了理衣襟，直了直背，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大步走去。
苏瓦不敢耽误，赶紧来到了厂长的办公室，看见舅舅正在翻看着文件。
厂长的办公室和杂乱的工厂不一样，干净清爽，进门处有个简单的小茶几和黑色的皮沙发，靠里的地方一张办公桌和书柜，一切都很简洁有序，唯一就是书柜上供奉着的四面佛佛像，隐隐透出的黄金质地，与简洁的办公室有些割裂感。
苏瓦的舅舅帕卡是知识分子，四十来岁，暂时担任刹帝利制造厂的五号厂厂长，四十岁能在大区政府的政府军功产业里做工厂厂长，可谓是前途无限，一身板正的西装也证明这人不会永远待在这个满是油污的工厂里。
“舅舅。”苏瓦殷切的打了声招呼。
帕卡抬起头，皱眉看着苏瓦。
苏瓦赶紧反应过来改口道：“呃，厂长，您找我？”
“嗯。”帕卡没多和自己外甥计较，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诶好。”苏瓦赶紧接过来翻看“工人交流大会？厂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先看。”帕卡吩咐一声后走到办公室窗边，盯着外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估摸着苏瓦看得差不多了，慢慢给他讲解事情的各处关节。
文件内容除了那些什么应大区政府号召，提升工人素质，这那的一堆套话，具体内容很简单，就是要组织各工厂工人代表到主星参加交流大会。
大概流程就是在一个月后到东原大区的斯特星因达城参加技术交流会，目的是技术竞赛与汇报讲座，技术交流会结束一个月后在主星东原星才算是正式的交流大会，不过在主星的这一场主要是成果展示，优秀代表表彰。
因达城是东原大区历史最悠久，工业最先进成熟的城市，技术竞赛和讲座选择在那边举办最为合适，只不过距离东源星距离比较远，宇宙航行的时候大概需要两周左右的时间，所以中间会有一个月的间隔时间。
这次交流大会预估会有上万名来自东原各个政府工厂与私营工厂的工人参加，规模十分浩大。
原因也很简单，新一届的议会选举在半年后就要开始举行，帕卡所属势力的核心领导，李察议员，在这种关键时刻，自然是要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来稳固自己所带领的利益集团的权利与地位。
而工厂与工人，一向都是李察利益集团底下最大的支持群体，有八成的工厂都能算是李察的支持力量，可想而知李察在东原大区的地位，而这次交流大会就是他带头发起的。
这次交流大会，表面上就是工人技术交流，表彰优秀工人代表，实质上有两个目的，第一，持续加强李察利益集团在工人阶级心中的地位，保证选举时能不出差错，第二，向外界展示成果，并且争取到现在游离在圈子周围的新力量，就比如丰帆教育集团，他们对工人教育工人子女教育这几块就表现出兴趣，这次大会就提供了很好的平台供两方进行一个“亲密交流”。
至于别的一些私底下的交易合作，那就是远在柏尔星的帕卡无从得知的了。
“亲密交流”其实就是给台阶和借口，要是聊得好，聊得透，那咱顺着这次活动达成合作，合作的深度就看聊得有多好多透了。
这种事是由李察牵头，但细节处他并不会去废太多心思，毕竟李察的政治理想并不局限在东原大区，而是联邦参议员，这些并非真正的“大头”势力，他接触过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自然是要由手下的人去办好。
刹帝利工厂是东原大区的政府军工厂，而且是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工厂，刹帝利工厂主要负责生产东原大区军队的制式机甲，刹帝利系列军用机甲，这个系列的机甲没有定制神甲那样高端的技术要求，但胜在量大，成本低廉。
总厂之下从外壳到能源核心，分为六个厂区，帕卡所管理的五厂，就是负责机甲外壳生产加工的，也算是六个厂区技术含量最低的厂区。
看似处处都处于劣势，但对于帕卡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技术含量最低，工人门槛最低，恰恰代表着他手底下的工人数量是最多的，文化水平也是最弱的。
这次总厂长特意只给他透露了丰帆教育集团有望合作的消息，就是希望帕卡能抓住这个机会，教育集团的实力自然比不上科研集团这类的巨兽，但对于帕卡来说，不高不低，正好合适啊。
在东原大区，这些下等人受教育水平非常有限，工厂里处处都是文盲，这才是丰帆最感兴趣的关键点，工人与工人子女的基础教育，难不成像神经病似的跑去和各大高校争取那些高端人才？别闹了，那些高校的身后势力集团更是错综复杂，丰帆有实力插手，但是收益一向不大，性价比极低，还不如找一艘大船，大家一起开心搞事业。
三大产业对比下来，工业这一块最是合适，人员管理最方便，下等人基数最多，而且，李察的能量在整个东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在李察这艘大船也愿意给他们一张船票，那么接下来的合作，只要不出什么岔子，那就是势在必行的。
现在丰帆的合作意向已经有了七八成，剩下的就看李察手底下的各个选手怎么内部竞争了，而帕卡，就是这帮人里，隐形的强力竞争者。
当然，帕卡也清楚，获利的大头一定是李察和总厂长占，他只能在三线位置扑腾，不过要知道，这三线的位置听着不怎么大气，但那是对于李察他们来说啊，对于帕卡这个层次的人，这辈子能在四十岁左右奔到三线，稳打稳扎早晚能跻身到二线，自己只要开了这个头，往后的子孙后代获益无穷。
所以这次交流大会，对于帕卡来说，至关重要，但也十分艰难，这事不是说把丰帆带上船那么简单，人家早就想上船了，随便找个工人去都能谈妥，难点在于丰帆要爽，李察也要爽，怎么谈，给多少资源，能换回什么利益，李察最终会选择谁的方案，更多的是看，谁能把握好这个度。
帕卡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自信的，毕竟自己的小头目看好自己，相当于在刹帝利工厂这个小范围竞争圈里，自己已经赢了，现在要做的就是陪着总厂长去和别的工厂竞争。
总厂长那边也说好了，刹帝利工厂的工人代表要精不要多，就从五厂里面选，选最合适的，之后的竞争对手会更强大，胜负往往就在这些小细节里面，所以和这件事“基本无关”的工人代表，反倒是现在帕卡的工作重心。
帕卡与苏瓦解释清楚大概情况之后接着说道：“三到五个工人代表，你觉得有合适的人选吗？”
由此可见，帕卡还是比较欣赏自己这个外甥的，人也聪明，心思也细，从小就很有责任心，就是对外有些傲气，不过这些正常，苏瓦还年轻，经常面对的都是工人和下等人，傲气一些没什么大问题，在家里这孩子还是很听话的，帕卡膝下无子女，外甥苏瓦算是帕卡的重点培养对象。
“厂长，我是这样觉得的。”苏瓦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敢开口：“就像您说的，工人受教育水平底是咱们的优势，那咱们就应该利用这个优势。”
“嗯。”帕卡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苏瓦继续说道：“正常的思路下，肯定更愿意找技术过关，文化水平不错的优秀工人去做代表，但那反而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咱们不如就发挥优势，专门找技术水平极强，但是文化水平差的工人去做代表，让他们能在交流会上用技术出彩，但文化短板也暴露的一览无余，对于展示效果是差了些，不过这正好对得上教育集团的胃口，您觉得呢？”
对于苏瓦的考虑，帕卡比较满意，大部分也能合得上自己的打算，赞赏的看了一眼苏瓦，提点道。
“想法不错，但是有些问题，技术水平过硬，大都是老工人，他们年纪受限学习能力低，缺乏代表性。还有就是，若是我们选出去的工人代表不管在哪个方面有过人之处，都会面临一个问题，过于特殊，不能代表大多数的工人群体，这次参加交流大会的代表，既要能让我们出彩，又要能从某些方面代表工人群体，而且年轻具备培养价值，普通，但是独特。你把这几个关键问题带入好好考虑一下。”
好一个五彩斑斓的黑...普通但又独特，出彩又要能代表群体，咱要不问问工人里有没有人格分裂的患者吧...
苏瓦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般领导的要求是个上限，不代表百分百就要完成，在他的要求范围内，尽量的做到最好，其实就足够了。
只不过这次帕卡的要求，着实有些为难人了。
找谁呢？...慢慢的，一个力扛百斤，徒手拧螺丝，但眼神呆滞嘴里还经常念叨些乱七八糟听不懂的话的年轻工人浮现在苏瓦的眼前，好巧不巧的是，这名年轻工人屁股后面经常跟着一个做事不紧不慢，不出众但不出错，处处平庸，但热爱到处提问十分好学的更年轻的工人。
“厂长！我知道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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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这边还在忙碌着，虽说眼看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但是工厂里上面的人不开口说休息，谁都不敢闲着。
孙胜一趟趟的搬运着机械零件，轻的二三十斤，重的有百来斤，车只能运到空地上，但是各处操作台和仪器都分散在不同的楼层，没办法，就得人工搬。
正常来说超过了五十斤的零件得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工人负责搬运。
不过孙胜力气一向大，以前也经常一个人搬接近一百斤的东西，更别说这半年来，孙胜像是吃了大力丸，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小组长看他自己干活速度快，就也没管他是不是违规操作，反正效率提高奖金归小组长，真出事儿了孙胜自己背。
孙胜刚搬完一趟，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两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中年工友，正在吭哧吭哧的一起抬着一个零件，看样子快两百斤，其中一个中年工友和孙胜比较熟，是住在一栋楼里的张叔，这半年没少受人家照顾，而且听说前段时间腰闪了。
“别动了，别动了，我来。”孙胜赶紧上前去搭手。
张叔摇头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嘴里也说不出话来，示意了一下不用帮忙。
另一头那大叔看样子脖颈都涨了，孙胜也没和这两大叔多说，直接从中间接过，闷哼一声就把零件搬到了背上。
“行了，您二位去歇会儿，马上下班了。”孙胜有些使力的说了句，就搬着零件往工具台那边走。
本想追上去的张叔确实也没啥力气了，站在原地感动的看着孙胜的背影。
对面那大叔惊讶道：“小胜今天来回搬一天了，这体力还不见底，这年轻就是好啊。”
这时一个看着和孙胜年龄相仿，但身材要瘦上一圈的小男孩跑来接话道：“再年轻，没有胜哥这体格也白搭，我去帮忙。”
小男孩的名字叫于松，比孙胜小两岁，今年刚十八就进厂来工作了，从小都是孙胜的跟屁虫，能分到一个车间也是巧合，知道能和胜哥在一个车间上班，当时给于松乐坏了，给姐姐发了好几份邮件说这事儿。
于松刚上前就听见孙胜嘴里在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哥，我来帮忙。”
“一边儿去。”
“嗷，你念叨什么呢？”于松没管孙胜说了啥，也没上手帮忙，就跟在孙胜的身后走着。
孙胜咬牙切齿的说道：“大钊先生的文章。”
看见孙胜咬牙切齿的模样，于松以为他吃不住劲儿了，赶紧准备上手帮忙。孙胜挪动脚步闪了一下，解释道：“不累，气的。”
“呃...大钊先生是谁啊？”见孙胜没事儿，于松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聊，最近这半年，胜哥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说些听不懂的话和没听说过的名字。
孙胜没想给他细解释，简单的回应道：“一个伟人。”
“伟人？怎么没听说过，东原大区的人？”
孙胜没有马上回答，小心翼翼的把零件放在了工作台上，放下的动作比扛这大铁块要费劲得多，不敢出岔子。
放下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表情也有些无奈“要是先生在东原大区，工人就没那么辛苦了，柠檬的，开的是工厂还是健身房。”
又是些于松听不懂的话，但他也没在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开心起来：“对了！胜哥，今天晚上和我姐视频通话，你来我家呗。”
于松家家庭条件也很差，父亲是个不负责的家伙，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就是不管孩子，找过两个老婆，生有一儿一女，两个老婆早跑了，剩下这两孩子他也没管，几年前为了躲赌债彻底消失，于松一直由大两岁同父异母的姐姐于乐儿在照顾，算上孙胜三人从小一块儿在陌拉小镇长大。
好在是陌拉镇民风淳朴，邻居大婶大叔盯得紧，都愿意伸出援手，不然于乐儿十四五的时候早就被迫去“赚钱”了。
两年前到了法定年龄，于乐儿本想和孙胜一起进厂做工。
但突然从南海大区来了个于乐儿的小姨，想把她接走，于乐儿自然是希望能把于松带上，商量之后她小姨看着于松这孩子也乖巧，就同意了，没想到于松反而开始犯倔，说什么都要在这里等他爸妈回来，又哭又闹，至于孙胜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反正现在的孙胜不知道...
小姨那里也催得紧，无奈之下只好留了笔钱给于松，嘱托孙胜帮她照顾好弟弟，于乐儿就离开了东原大区，到了那边也过上了比较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
于乐儿和孙胜的关系...孙胜挺头疼的。
“我晚上有事，你帮我和你姐问个好。”孙胜打了个马虎眼。
于松有些奇怪的问道：“哥，你都半年没和我姐通话了，你们之间咋了啊？”
“...能咋，啥事儿没有，我真的忙，小孩儿别多管，你就帮我带个好就行。”
“嗷，知道了。”
两人聊着天准备去打卡下班，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苏瓦的呼唤声。
“孙胜，于松。”苏瓦径直向他们走来，
“苏瓦大人。”于松向苏瓦打了声招呼，赶紧解释道：“我们马上回工位。”
“诶，不急，找你们有事儿。”苏瓦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二人，希望他们成为工人代表去出席交流大会。
于松本想一口答应下来，被孙胜拦了拦，倒也不是孙胜有多敏锐一眼就看出了背后的弯弯绕绕，就是单纯不想配合，孙胜的想法就是，我给你出力，结果好处全是你的，办完事照样把我当个孙子似的呼来喝去，老子才不干。
“我们脑子笨，怕出去丢人现眼，大人去找那些聪明的工友吧。你忙，我们先去做工。”说罢就准备拉于松离开。
要换做平时苏瓦能得劈头盖脸的把孙胜骂一顿，但现在这事儿牵扯到舅舅的仕途，让苏瓦不得不压住脾气，年轻工人虽然多，但符合五彩斑斓的黑标准的就这两人，没必要因小失大。
看着已经走了几步的两人，苏瓦笑了笑，孙胜，我还不知道你！
“诶，先别走。”看见孙胜和于松停了下来，苏瓦接着说道：“公费，带薪，给补助，表现优异还有奖金。”
于松正打算和孙胜商量一下，孙胜已经扭过了头，大声回应：“好，我们去！感谢苏瓦大人。”
笑颜如花，诚恳动人，那一声大人也叫得至情至深。
苏瓦鸡皮疙瘩如果海浪一般，在后颈处上下翻飞...
苏瓦OS：...这孙胜，不会要吃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