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窃玉贪香 6 徐明德

《窃玉贪香》6 徐明德

作者:绿皮卡丘 字数:4550 书籍:窃玉贪香

  这一夜过得兵荒马乱,叶满园回到家,彻夜辗转难眠。翌日天没亮起身,恹恹坐在妆台前,由着侍女梳妆。

  底下人都知道家主出事了,主母又这样低落,情况显然不容乐观,个个心中忐忑,大气儿不敢喘一声。

  忽然有飞鸟“咻”地打檐下飞过,惊破房中惴惴的死寂。叶满园蓦然醒过神,朝铜镜中一望,“好了?这就走吧。”

  绕过插屏往外走,窗户支开条缝儿,蒙蒙透了点微光。叶满园心中忽然生出浓重的怠倦,不由停住脚步。

  青泗以为有哪儿不妥,犹疑问:“夫人,怎么了?”

  叶满园慢慢往回搓步子,半晌,倚在窗下的矮榻上,眉头一蹙,“累了,今日便不亲自去向老夫人问安了。你差个伶俐的丫头,替我往老夫人房中走一遭,就说我忙着为大郎想辙儿,不得空去跟前伺候了。老夫人若缺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回了管家,我必安排妥当。”

  青泗简直喜出望外,一迭声应好,“夫人昨夜这样奔波,就该多歇一歇!其实老夫人跟前儿哪有紧事呢,婆子丫鬟不老少,什么事非得要偏劳夫人您?她就是寻由头叫夫人不好过罢了。您是当家主母,阖府上下都仰仗您的进项过活,您的腰杆子硬得理直气壮。老夫人那儿,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没得叫人得寸进尺了,多少罪都不够您受的。”

  若在往常,这些“忤逆不孝”的话叫叶满园听见,少不得要劝青泗收敛些。可今日,这些话似乎字字句句都很熨帖,自己听来,竟没有丝毫不安。

  是啊!她一心为徐家人操心,她们感念过分毫吗?先前还可安慰自己只要止善是个好的,其余都不重要。结果呢?他欠赌债,拿走她的嫁妆!哪怕有苦衷呢,也该与她商量着来,如何能不声不响的,就做了她钱财的主?

  日子不能囫囵着过,你好他好大家好,最后可能只有自己不好。叶满园活到十九岁,第一回有了这样的念头。

  止善当然要救,可人捞出来,该问明白、算清楚的账,也要有个眉目,不能一笔勾销。

  青泗交代完小侍女,又回来劝叶满园,“夫人,时辰还早,既然不出门了,您不如再睡一会儿吧?天大的事儿,也得先睡饱了,才能有精神头去办。”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这会儿却仿佛拿定了主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便笃定了,开始觉得困。叶满园点点头说好,一面往内室去,一面交代青泗,“我的嫁妆收在哪儿,你最清楚。你替我去办件事,将那些箱笼都清出来,比着嫁妆单子,一样样核对,有寻不见的,也先别慌,都勾出来,完了拿给我瞧。”

  青泗领了命,却一头雾水,“夫人这是打哪儿来的说法?您的嫁妆自然都好好地收着,哪有缺损的道理?咱们自己屋子,难不成还进了贼人不成?”

  叶满园无声地苦笑,是啊,可不是进了贼人。她到底还是怯懦的,没勇气去面对现实,只好让青泗代劳,替她去理清楚,也算是省去过程中在刀尖儿上打滚的痛楚吧!

  叶满园痛痛快快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房中院内依旧一片宁静,看来老夫人到底顾忌大儿子生死未卜,全要靠她打点,哪怕她不如往常做小伏低了,也并没有闹起来。

  她扬声唤青泗,进来的却是旁人,“夫人醒了?青泗姐姐在后头库房里,这会儿还未出来呢。”

  要叫青泗清点这样久,看来情形不能更糟了。果不其然,直到她用完膳,青泗才急急回转来,脚步声里都听得出气急败坏。

  叶满园命旁人都远远退开,才对青泗道:“慢慢说,别着急。”

  可青泗没法不着急,她心中有一团轰轰烈烈浊气,“夫人!您竟还坐得住?天都快塌了!您的嫁妆单子我核对了,银票、地契、屋契这些俱在,可一应的珠宝首饰竟已不剩多少了!尤其先头夫人留给您的那些古玩奇珍,一件都没剩下......”

  果然还是最糟糕的情况,叶满园隐隐有预料,倒显得平静。可于青泗而言,此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甚至叫人觉出一丝惧意。

  她摇着叶满园的胳膊,“夫人,定是这府里头的人手脚不干净,且短短三月余,行窃数便额如此之巨!这样没顾忌,若非祸心滔天,便是背后有人撑腰,这要闹起来,您便是占足了理,也怕人多势众、手狠心黑......您别犹豫了,赶紧报官是正经,啊?”

  青泗只差没明着说,这古怪的失窃背后,大抵是徐家那老夫人在作祟。老夫人市侩贪利,眼热新妇的嫁妆,蹿腾底下人偷天换日,拿出去倒两道手,便能置下这辈子也使不完的丰厚家财了,实在是桩便宜买卖,比指望儿子成器发家,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叶满园明白她的意思,只能苦笑。她倒宁愿是老夫人下的黑手呢,远远好过被至亲之人背叛。

  “不是老夫人,是止善。”

  叶满园没隐瞒,将昨夜之事皆说与青泗听,末了嘱咐她别声张,“我告诉你,只想你心中有数,往后多加小心,并不是要你去替我喊打喊杀的。沉住气,在止善面前也别露出形迹来,如何同他分辩清楚,我自有打算。”

  青泗震惊之下,更多是不甘,勉强应了好,回过头仍没忍住忿忿不平地嘀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原以为姑爷的人品没得说,没料想,他才是个狠角色,竟将所有人都瞒过去了......这还有天理吗?富贵窝儿里的公子哥难成器,寒门子弟呢,好好地走在发奋图强的道儿上,竟也轻易就走歪了......唉,这世上还有一个好男人么?”

  可见人心大多都是软弱的,无关富贵贫贱。

  青泗誊抄的嫁妆单子,叶满园只略扫了眼,便仔细收在袖中,心中盘算该如何上顺天府去捞人。底下伺候的人都被远远打发到院门上,这会儿及有人来,小侍女也不敢趋近,只得扬起嗓子,细细唤了几声夫人。

  青泗出去瞧情况,不一会儿将来人领进来,却是徐明德。

  “明德给嫂嫂问安。”说着抬起头,打量叶满园的脸色,轻轻吁了口气,“嫂嫂昨夜歇得好么?大哥出了事,嫂嫂纵然日夜悬心,也要珍重自身。不然叫大哥知道了,也会不忍心的。”

  都是场面话,可怎么听怎么别扭。叶满园眉头直跳,徐明德近两日实在太反常了!一大清早来她屋子里嘘寒问暖,简直轻佻到了极点。

  她强压下心中不适,“小叔费心,我都好。只是今日我忙,清晨未及向老夫人请安。小叔若得闲,不妨多去陪陪老夫人,就当是替我与你大哥多尽一份孝心了,回头你大哥知道,定然领你这一份情。”

  “尽孝是应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自然当以大哥之事为先。”徐止善毫不客气,仿佛听不出她在委婉赶客,甚至趋近一步,直剌剌望住她,勾起丝笑,“嫂嫂忙,大清早的,明德却也没闲着。眼下来给嫂嫂请安,也是想给嫂嫂带个好信儿。”

  叶满园不由抬头。从来没细瞧过这位小叔子,都说他性情孟浪、不学无术,可这两日接触多了,才发觉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简单。

  她顿了顿才问:“什么好信儿?”

  “清早我又去了趟国公府,候了不多时,正好裴大人出门,我便壮着胆子向裴大人求情,请他通融,不说能销了大哥的案子,只消能见上大哥一面、能同债主坐下来谈谈条件,此事就有转圜的余地,案子速速了结,方能不耽误大哥的仕途。裴大人听完,真就准了,吩咐了手底下的亲兵往顺天府打点——我同嫂嫂,今日便能去探望大哥了。”

  叶满园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叔向裴大人求情,他便应允了?”

  “是啊。都说裴大人心狠手辣,对谁都不留情面,结果竟这样好说话,也着实叫我吃了一惊。”徐止善目光幽幽地朝她脸上绕,恍然大悟似地啧了声,“大约是看嫂嫂的情面吧?昨夜嫂嫂只是一露面,便得裴大人请进府了。听那亲兵的语气,嫂嫂仿佛同裴大人旧日里有交情吗?”

  这话说得暧昧,不论有意无意,都叫人难堪。叶满园心乱起来,囫囵将话揭过去,“昨日之前,我同裴大人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交情。那只是意外。”

  徐明德忽然间手眼通天,究竟什么缘故,这下也懒得论了。左右能将事情办妥就成,徐明德总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叶满园胡乱说知道了,“小叔先行一步,待我稍作准备,便往顺天府去见止善。”

  *

  顺天府治上京及周边二十二近京州县,掌刑名钱谷,甚至连大街上皇子车驾逾制这等事,都有过问的权责,权柄不可谓不大。只是处在天子脚下,满城皆是中枢权臣贵胄,顺天府掩在其中,便不起眼了。

  就连顺天府尹,正经三品大员,寻常京官都不大放在心上。

  顺天府尹曾霈究竟是哪路人马,叶满园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透。车驾行到顺天府署西边角门上,徐明德先行上前去报名号。

  顺天府署后堂西侧一大片单独的屋子,便是顺天府大牢所在,是以这头角门上皆是司狱司的人。门上的卒子似乎真叫人打点过,听了徐明德话,吩咐徐府的人统统下车,确认过身份,便往里头领。

  便是青天白日里,进了监牢,扑面而来只有阴森鬼气。长长的甬道瞧不见尽头,偶有窄窄一方天窗洞开着,惨白的日光落进来,惊起蓬蓬尘埃漫无目的地打转,将透骨的腐朽又笼上一层衰败。

  叶满园虽有个在刑部任侍郎的亲爹,踏足监牢还是生平第一次,心跳咚咚地震着耳膜。徐明德走在她前头,那身躯忽然一顿,踅身垂头在她耳边细语:“嫂嫂别怕。明德替嫂嫂留心着虫蛇鼠蚁,必不叫那些毒物伤到嫂嫂。”

  叶满园原先并未顾及那些,徐明德一提,反倒想起来害怕。

  止善......不会有事吧?

  领路的卒子见人落下,轻咳一声,不满地催促,“你俩是上大牢来闲聊的?还不赶紧跟上!”

  行到深处,狱卒终于停下脚步,示意他们靠近了说话,“放你们进来已是坏了规矩了,不可久留,有话也长话短说,明白?”

  叶满园心领神会地往狱卒手中塞银子,“麻烦您了,劳您稍待,必不耽误您的差事。”

  狱卒掂了掂分量,还算满意,便退出去把风。徐明德在栏杆外试探喊了声大哥,里头有个影子慢吞吞挪出来,叶满园只一瞧,便湿了眼眶。

  “夫君......止善,止善!你好不好?顺天府的人可有对你怎么样?”

  徐止善衣衫凌乱,显得很憔悴,面上也尽是颓败之色,往常儒雅端方的饱学之士模样荡然无存。

  囹圄中相见,纵有满腹的话,暂且都撂下不提了,还有命在,已然是最大的庆幸。也顾不得徐明德在场,隔着栏杆,两人情不自禁紧紧握住手,徐止善启唇欲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轻轻摇头。

  “顺天府的人很不客气,不给吃食,也没有床褥子,只给过两趟水......好在尚没有动刑。”

  徐家上京前虽不富裕,但在乡野也是殷实人家,从没受过忍饥挨冻的苦。不过一夜间,徐止善瞧着已大伤了元气。

  叶满园心中又酸又涩,眼中盈满的泪直往下坠,眼前人的面容模糊成团团氲影,不真切,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她还是宽慰他,“你且放宽心,保重身子要紧,眼下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会想法子,欠银子这样的罪名,只要同债主谈妥了,罪责可大可小......”

  她提及赌债,徐止善知道事情是掩不住了,惶惶中更添无穷羞愧,当即腿一软,整个人同糖人化了似的,扒拉着栏杆滑落到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娘子!都怪我心存侥幸,我罪该万死......”他哭嚎不止,翻来覆去地向叶满园认错,又膝行两步,伸手攒住叶满园衣裙下摆,脑袋在栏杆上磕得砰砰响,“娘子,娘子一定要救我......是我糊涂,想着娘子出身高贵却下嫁于我,若徐家富庶,能给娘子金银傍身,好歹能让娘子日子过得顺心些,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娘子,我发誓往后绝不会再犯。若有违此誓,必叫我,必叫我天打雷劈......”

  一夜折磨之下,徐止善此刻的痛苦并不假,他是真的悔恨极了。徐家虽出身不高,可好歹是进士郎之后,自己也一举中第,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然班列中枢。又得美艳娇妻在怀,岳丈官居三品,展眼望去,自己仕途一片平顺,前途无量。可大好的人生,一朝踏错,竟落到这步田地,悔哉!悔哉啊!

  叶满园并不愿听他赌咒,含泪打断他,“你怎么这样傻?为我去赌钱?我几曾向你伸过手......你用不着这样,我自然是要救你的。你我夫妻,难不成让我弃你于不顾吗?”

  徐止善有如溺水者抱住一块浮木,悔到尽处,喜极而泣,“我徐止善何德何能,此生娶到娘子为妻......往后我一定加倍对娘子好,事事以娘子为先,一生只有娘子一人。若此番顺利渡劫,我必然加倍用心办差,不为旁的,只为拼得一份功勋封妻荫子,便不妄同娘子夫妻一场了。”

  “我并不求你封侯拜相,也不想希图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你平安。”叶满园叹了口气,凝神望住他,“止善,你同我说实话,你拿上赌桌的银钱里,可有我的嫁妆?”

  “娘子说什么?”徐止善愕了顺,方才听明白她的意思,立时激动起来,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娘子如何会这样想?我徐止善再不堪,也不会偷拿夫人的嫁妆换赌资!”

  见叶满园沉默不语,他竭力抓着栏杆,几乎是嘶吼道:“娘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仅未做过,便是这念头都不曾有。我与娘子夫妻数月,娘子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偷人钱财之事,我就算是死也下不去手......”

  他的为人?确实不能让人相信呵。赌钱欠债一事,不就从头到尾瞒过她了么?

  叶满园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嘲讽的话。

  可看徐止善的神态语气,又确实不似作伪。叶满园心中本就存了一丝指望,指望这一切都是场误会。此时见或许当真有隐情,那一丝微光,迅速燃成了火苗。

  她问道:“你昨日赴镇国公府为裴大人贺寿,可有备贺礼?”

  贺礼?徐止善茫然不解其意,“赴宴吃席,携贺礼而往乃是礼节,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职官低微,手头也无余财,何况满座皆是同僚,若太过显眼拔群,亦非明智之举......所以只同几位兵部主事一道凑了份子,从‘集古斋’淘换了尊钧窑虎头瓶——听人说,裴大人是肖虎的。”

  一篇话有头有尾,有理有据,更不似作伪。叶满园追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娘子若不信,可以寻几位主事问上一问,便知我所言字字属实。”

  原来如此!叶满园一颗心落下来。止善不曾偷她的嫁妆,她还不算完全信错了人。幸好,幸好!

  既如此,真叫青泗说中了,徐府里手脚不干净的,的确另有其人。

  叶满园来不及去想那些,她脑海中只涌现出一张脸。

  裴济......

  她的嫁妆,若非经由止善的手,又怎会到裴济的手上?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