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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多鹤》小姨多鹤 第五章(3)

作者:严歌苓 字数:3766 书籍:小姨多鹤

  司徒潋文还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么会突然脱离战场,所驾驭的机子就已被收进了某个陌生战舰的内舱。当他神情疑惑地走下机梯,迎面正巧跑来了沁人。

  “欢迎回来,潋文哥!”沁人依然是一脸调皮的笑容,仿佛什么战斗也不曾发生过在她脑海。

  “这是哪里?”司徒潋文抬起头四处打量。

  “现在我们都在落尼尔德里面。”

  “落尼尔德?”

  “是啊,就是我们‘琉契’最古老神奇的战舰。”沁人说着便拉起他的手,朝侧方的一条过道走去。

  “我是被这个战舰吸回来的吧?”

  “错啦!这可要归功于我有一张召集‘云士’的法笺!看,就是这个,只要一用它,你就能最快地回到我身边。”沁人边说边从衣袖里抽出一张刻满奇怪字符的菱形牌。

  “什么?变成云士就要受到这种牵制吗?!”司徒潋文紧张地皱眉横眼朝着那张字牌射去几分警惕和不满。

  “平时我不会乱用它的,我保证。刚才用了一次也只是想让你尽快安全回到‘落尼尔德’上来而已,你不用多心。”沁人把司徒潋文领到了一间休息室门外,“你进去休息一会儿吧,等战船飞达琉契国后,我会通知你的。”

  “琉契国?”他刚想问个究竟,沁人却已经抽身离去。

  “算了,管它到哪里,至少现在能安稳地眯会儿觉,也不错,养足精神才好对付未来的考验。”司徒潋文想着一脚踏进了房内,里面没有多余摆设,只有一张简单质朴的椅子和军床。他坐到床沿,眼光渐渐迷离,他在思考和关于未来的一些祈祷。

  六个小时缓慢地流过,“落尼尔德”战船终于熄灭了一丝引擎,停留在一片荒地上,悄悄地着陆。

  司徒潋文由沁人引领着出了舱门,直面大地。在他的眼前,是堆砌的瓦砾碎石和不时凹陷下去的一处处泥沆,更有无数断裂的钢梁就像废弃的残肢被抛弃在荒野之上,在黯夜中发出悲伤的哭诉。黑夜替这片土地遮掩掉了某些痛楚,让人暂时看不到内质深处的伤痕,如果在白天也许这股凄凉会辐射得更明显。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琉契帝国”?司徒潋文不敢想像,他紧跟在沁人后面,唯恐脚下踩到地雷什么的战争遗留物。

  “你们把枚海莉斯带下战舰了吗?”司徒潋文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项,扭头问旁边的洁雅。

  “会有专员来移送她,你不必操心。”洁雅高度冷漠地回答。

  接着,他们就曲曲弯弯地绕过了几个岔口,在一片野草丛生的郊野停住脚步。洁雅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一按盒上的按钮,立即就传射出一种光质密码。随即,地面就出现一条往下伸延的通道,大家便一起朝阶口走下去。

  司徒潋文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还是第一次有种探矿寻宝的感觉,不知前景如何。下面已经变成一条非常宽阔的冰光隧道,更有一排仪整齐有序的仗卫队守候在通道两旁,当他们一见到沁人和洁雅经过时就全体齐刷刷地敬致军礼,其气势规整与浩荡毫不亚于国王亲临广场阅兵的场面。

  “潋文哥!你不要这么慢吞吞的,快上来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沁人回头喊他,看他一脸惊诧的表情仿佛是受到了严重震憾。

  “哎!”司徒潋文加快脚步跟上,不过还是忍不住朝那些依仗兵深深地关注了几眼。

  接着,他们一同穿过了一扇古旧的大门,直接进入一座升降机里。升降机带着他们飞速下沉,几秒钟后,新的楼道展现于眼前。洁雅在这里对沁人说了告辞,便拐进左边的灰色走廊,而沁人和司徒潋文则顺着金色大理石铺成的走廊继续向前。

  “我们要到哪里去?”司徒潋文并不想表现得太外乡化,可是地形不明的确带给他某种困扰,有种受困于他乡的错感。陌生的领域有时就像监狱。

  可是还不等沁人做出回答,从前方就忽然跑来一位身穿青绿色礼服,手执一把白纱小扇的少女,她奔跑得太急速差点没把司徒潋文撞个满怀。躲闪不及之中,司徒潋文慌忙出手抵住来人的额头,才防止了对方一场意外跌交。

  “呀?你是谁啊?”少女忘了感激,倒只顾睁大眼睛看司徒潋文的脸膛。

  “姐姐!他是我们新培养的云士!”沁人得意地大声介绍。

  “哟,是沁人呀!你这个小鬼终于回来了,可我们都担心坏了!这次看来你的收获颇丰啊,不错不错!”少女摇起小扇,又冲着司徒潋文一阵上下打量,偶尔还发出“啧啧”声以示赞叹。“现在你快到父王那里去,他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呢。至于这位新来的云士先生,就交由我来安排吧。”

  “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吓跑人家,他的脾气可不简单哦。”沁人小声地在少女耳边叮嘱一番,然后回头对司徒潋文说,“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再见!”

  “再见。”司徒潋文呆在原地,感觉不是很好,尤其当他的眼神和那个大小姐般的少女相对时就更加惶惑,竟有种虎落平川的不舒畅。

  “喂!你这个,叫什么云士的,跟我来吧!”少女马上就用小扇指指了司徒潋文的脑袋,以下令的口气说。

  “我叫司徒潋文,请你少叫我云士!云士可不是我的名字。”司徒潋文浑身不自在地反驳,脚步一动不动,也许是懒得为这种人动。

  “哈,真好笑,我叫你云士已经非常抬举你了。难道你刚才没听见沁人叫我姐姐吗?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多么高贵的身份,这里的所有士兵都得听我的,你这个小小的云士当然更不在例外。”

  “这个云士可不是我主动想当的!”他瞥了对方一眼。被她那种天生压制人的气息搞得很不痛快。

  “看来沁人那小鬼是没跟你讲清楚一些事,那么就只好劳动我自己的大驾来费神多提醒你几句:第一呢,你现在是站在我们琉契帝国的地下备战城堡里;第二,也是重点中的重点,我——就是琉契国的大公主安娅·络可洁尔。第三嘛,本来我是想屈驾给你带带路,不过凭你这幅臭嘴脸,你已经失去这种机会了!”少女说罢就扭头转身大步走掉了。

  司徒潋文没有追,他可不认为所谓的琉契国大公主有什么了不起,她只是她自己国度的公主,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爱摆家势的傻瓜。于是他开始东转转西溜溜,道路并不复杂,只是四周总会有士兵,他每挪一步都是在众目睽睽下流窜,有种被盯梢的嫌疑,却又不能肯定。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姐姐没带你去休息室吗?”这时,沁人从后面轻快地跑到司徒潋文跟前。

  “她自己先走了。”他摸摸后脑勺,说。

  “你们没有产生误会吧?”沁人忽然担心起来。

  “应该没有,至少我没有误会她。”

  “其实姐姐不难相处。日子久了你会明白。那么现在,就让我带你去休息室吧。”沁人伸出了手。

  “也好。”司徒潋文很快就被她气氛活泼地一路搀拉向过道的另一端,他这才发现她很喜欢搀手,成为她表示友好的最经典动作。等到他们走到士兵少一些的地方,司徒潋文就压低了嗓门问沁人:“枚海莉斯她现在……”

  “这个嘛我现在还不知道,都由洁雅安排。但是如果有什么新消息,我一定马上告诉你听。”沁人放慢了脚步,走到一扇门前,止步。

  在外站岗的两名士兵立即恭敬地为她打开了门。司徒潋文随着视线迈走进房间,心头难免萌生出一丝背井离乡的苦涩。

  “需要什么尽管对外面的士兵说,我先走了。”沁人说完替他轻轻关上了门。

  时间又开始孤寂地流走,地下的城堡无所谓明暗界限。这个房间看不到一盏灯,却始终明亮得苍白,给人一种白天的假象。他无法掩藏自己突然空白的心声,他整个人和心都在集体暴露。他也看不到窗口,立刻明白了这是另一种监狱。不过,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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